
来自偏远山区的新人李明,本想着靠汗水在部队里开拓出一片天地,可没想到反而被老兵们欺负和排斥得厉害。
最后,因为所谓的“破坏关键装备”未曾发生的指控,李明被部队毫不留情地开除出伍,他的梦想和尊严就在瞬间彻底崩溃。
在被叫去整理行李、准备被遣返回去的那一刻,所有的怨气和愤怒一下子把他的理智全部击垮了。
他拦在了那位自始至终都铁面无情的连长陈锋面前,发出了绝望的质问:
连长,我就想问一句,这一切……就真的就这么定下来了吗?李明的声音微微颤抖,眼神逐渐暗淡。陈锋连长转身,没有多言,面无表情地望着他:“部队就是部队,纪律就是纪律,没人能破例。” “纪律……”李明苦涩一笑,比哭还难受,“你知道把我送过来的人是谁吗?”
所有人都以为李明那句不管不顾的喊话会引来一阵怒火,但陈锋却淡然地答道:“正好,他来接你回家。”
这位铁面连长,到底是心里有底,还是在陪一个新兵玩一场扑朔迷离的死局?
等到李明那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身份的“神秘人”真走进了军营的门,他带来的东西,是能帮忙点亮希望的光,还是会让一切陷得更深、更黑暗的审判之刃呢?
01
凌晨四点半,南方的军营仍然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静寂中。窗外,零星几声虫鸣和巡逻哨兵偶尔踩过落叶时发出的沙沙声打破宁静。新兵连三班的宿舍里,鼾声此起彼伏,夹杂着年轻士兵熟睡后散发出的汗味。
在这片寂静里,一个身形瘦削的人悄悄地从下铺坐了起来,就是李明。
他动作轻巧得像怕打扰了这片黑暗似的,没有开灯,用窗外营区路灯投进的一点微光,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。他的动作几乎像一场虔诚的仪式,叠被子,这项在新兵连算是最重要的事,在他手中竟像变成了一门艺术。
他先把棉被铺得平平整整,手掌一点一点地抚平上面的每一道褶皱,然后娴熟地对折,再对折,用手掌的侧面像拿熨斗一样反复压实、整理边缘。最后,一块棱角分明、光滑得像镜子一样的“豆腐块”就这样成型了。还觉得不够满意,他又凑近,用微光仔细检查,用指尖轻轻捏出更锋利的线条。
搞定这一切,他深深吐出一口气,感觉像是完成了件了不得的事情。那块“豆腐块”可不只是为了应付检查,它其实是李明拿出来的“投名状”,是给这个地方的心意。
李明出身于大山深处的一个偏远小村,家里除了他,只有身体虚弱、常年生病的母亲。房子的墙是夯土做的,一到下雨天就透着潮气。墙上最引人注意的,是李明从小就贴满的奖状墙,以及旁边用一个简陋的相框裹着的一张黑白相片。
照片里,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男孩笑得特别开心,是他父亲,李明从没见过的那个人。只知道,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,在他出生之前就牺牲了。
那天,入伍通知书送到村里,整个村庄都炸开了锅。母亲手抖得厉害,轻轻摸着那张红色的纸,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了下来。
那天晚上,李明在父亲的遗像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,心里暗暗发誓:“爸,我要去当兵啦。我一定做个好兵,给您争光,为家里争面子!我还打算挣津贴,给妈看病!”
这誓言,成了他所有力量的源泉。部队,在他心中,好比再生父母,是让一家人的命运走出阴影、迎来希望的唯一途径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尖锐刺耳的起床哨声划破了营区的平静。瞬间,宿舍里纷繁扰乱,大家都揉着惺忪的睡眼,从床上蹦起来,忙不迭地穿衣叠被。上铺的张磊慢条斯理地探出头,打着哈欠,乱糟糟的头发像个鸡窝。他一眼就看到已经整齐穿戴、甚至连几位战友的洗脸水都准备好的李明,忍不住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:“炫耀啥呀,装得这么积极。”
这声音不算大,但在这忙碌的清晨里,却清楚地传进了李明和旁边几个人的耳朵。李明的背脊顿时一僵,但他没回头,只是果断地拿起毛巾,悄悄走出了宿舍。本能让他告诉自己,忍一忍嘛,老兵嘛,大家都这样。
新兵连里首次内务大比拼,李明的“豆腐块”毫无争议地赢得了全连第一名。连长陈锋亲自走到三班面前,面对所有人,指着李明的床铺,只轻声说了六个字:“不错,继续保持。”
陈锋这个人挺严肃的,三十出头的模样,脸上的线条像刀刻似的硬朗。他的表扬从不带那些虚情假意,可就是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,让李明心头一震,心里像点燃了一把火,满满的干劲,直往上涌。
跟他截然不同的是张磊,他的被子软乎乎地铺在床头,被班长点名批评,罚他在午休时间重新整理一个小时。
比赛结束后,大家都跑到水房去打水。李明刚把一桶水装满,准备转身走人,撞到他身边刚挤过去的张磊。“哎呦,不好意思啊,新兵,没看见人嘛。”张磊的肩膀“巧合”地用力一撞,满满一桶水“哗啦”一下洒在地上,滴得一地都是,也把李明的裤脚弄湿了大半。嘴上说着歉意,脸上却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坏笑。“没事。”李明看了看摔在地上的水,又看了一眼张磊,最终还是忍了那句“你故意的”。他安安静静地把水桶放下,转身拿起墙角的拖把,没再说话,开始拖地。他觉得,跟他为了这点小事争来争去真没意思,也浪费时间。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好好练练正步。
天色已深,新兵们早都进入了梦乡,正休息着一天高强度训练后积攒的疲惫。“呜——呜——”突然间,一声尖锐刺耳的集合哨声划破夜空,瞬间响彻整个营区!“紧急集合!三分钟!楼下集合!”班长在走廊里高声喊道。李明几乎是在哨声一响的刹那就从床上跳了起来,他一点都不慌张,摸黑迅速穿衣、打包,动作熟练得就像经历了无数次演练一样。他是宿舍里第一个整理完毕的人,也是全班第一个冲出宿舍楼的。
三分钟过去,整个连队都集齐了,个个新兵气喘吁吁,背包都歪歪扭扭的。陈锋连长拿着手电筒,逐一检查着仪容和背包。当手电光照到李明的那一刻,班长向前迈了一步,解开了他的背包,开始抽查。没想到,班长突然停了下来,他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一包拆开的香烟,还有个打火机。空气立马就变得紧绷起来。
“这是什么?”班长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。“报告!这不是我的!我……我不会抽烟!”李明一下子愣住了,脸上的血色都没了。他慌忙解释,小眼睛在队伍里乱转。他看见,在队伍的另一头,张磊正跟旁边那个老乡挤眉弄眼,嘴角那抹得意的笑,在手电的光里一闪而过。李明的心,一下就沉到了谷底。陈锋连长走了过来,一把拿起那包烟,看了看,然后眼神变得冷冰冰的,直直投向李明,那眼神像刀片一样,刺得他全身发凉。“部队里可是严禁新兵私藏香烟和火种,你不知道吗?”“报告连长,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来的!我……”“归队。”陈锋打断了他的话,声音没有半点情绪,“训练完了,到连部写一份一千字的检查。”这是李明入伍以来,第一次领受到批评和处罚。
他站在队伍中,咬紧了嘴唇,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委屈和羞涩,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打转。他一点也想不明白,明明拼尽全力想把事情做好,结果却变成了这样。
02
那个一千字的检查,李明足足熬了一整夜。他不是在反思自己,而是在纸上不断地问自己,究竟哪里出了问题。天一亮,他把检查递了上去,同时也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藏在心里深处。
他天真地以为,只要自己再努力点,表现得更出色,那些无端的指责和刁难就会消失不见。可是,他错了。香烟事件像是一扇门,一打开,就引发了张磊对他的“潘多拉魔盒”。从那天起,张磊的“穿小鞋”行为,从背后暗算的几次小动作,慢慢变成了几乎公开的欺凌。
每次连队安排擦枪的时候,李明总是第一个拿起枪,最后一个交回。自己那支81式自动步枪,他会拆得干干净净,用通条和擦枪布,把每个零件都仔细擦一遍,连准星座的缝隙都不忽略,直到枪管里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为止。
每次李明把枪交上去的时候,军械员总会点名说他保养不到位,要他再擦一遍。过了几回,偶然的一次,他发现其实是张磊趁他不注意,偷偷用手指在枪管里抹了一下,留下了一条淡淡的油污。
连队大扫除时,张磊毕竟入伍三年,顺理成章成了“指挥员”。他会把最轻松的活儿,比如擦玻璃、扫楼道,交给几个关系不错的兵,然后清清嗓子,对着李明叫道:“那个谁,李明!后院那下水道堵了,你去疏通一下。还有,厕所那边的坑该挖了,味道挺重的,你去搞定。”
刺鼻的气味和脏乎乎的污物让不少新兵都打了退堂鼓,李明倒是只点点头,拿起工具就走,他一点话也不说,也不争辩,默默地开始干活。他把心里的愤怒和所有的精力,都融入到训练场上的汗水里。
五公里的越野跑,别人觉得是折磨,他却当成是一种放松。每次都像一头永不疲倦的野牛,紧跟在第一梯队,冲刺的那一刻,肺里火辣辣的,仿佛快要炸裂了,但他从不放慢脚步。
越过铁丝网的障碍训练时,他的手掌和胳膊都划出了许多血口子,然而他只是随手抹了抹口水,就没啥反应,继续向前冲。
他那拼命的劲头,在新兵们眼里,是值得敬佩的榜样;但在张磊看来,却像一根刺,刺得他难受。李明的出色表现,像一面镜子,映出了张磊的懒散和油滑,这让他觉得不舒服,甚至觉得气愤。他觉得,这个“愣头青”打破了连队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,本应是老兵们的风光时刻,却被他抢了风头。
这一切,连长陈锋好像都默默留意着,又像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。
他总喜欢站在训练场边,双手抱胸,表情淡淡地盯着训练中的队伍。每次看到李明被罚擦枪、被派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,也会看到李明在场上那股拼命的劲头,毫不畏惧。
一次400米障碍考核,对所有士兵来说,都是检验综合能力的大考。轮到李明时,张磊正好站在终点,手持秒表。“预备——跑!”一声令下,李明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。跨越障碍、越过壕沟、攀爬高板……
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,劲头十足,速率快得惊人。站在场边的战友们,个个忍不住为他摇旗呐喊,看着他快要打破连队坚持了两年的纪录。最后一关是个矮墙,李明一鼓作气,助跑几步,单手撑墙,身体一挺用力一跃,动作流畅顺畅。当他的身体越过矮墙,正准备落地的那一瞬,他突然感觉右脚踝被什么绊了一下,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,往前倒去。“砰”的一声,他重重摔在终点线前的沙地上,膝盖狠狠磕在粗糙的地面上,立刻出现一道长长的血口子,鲜血直流,疼得他钻心。
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,就见张磊站在终点线那儿,手里拿着秒表,表情似无所谓,低着头,嘴里还大声喊:“哎呀,真是太遗憾了,就差一点点!三十七秒!新兵啊,身体协调性不强嘛,得多多练练!”旁边几个眼尖的新兵明显看清楚,就在李明跃起的那一瞬间,张磊伸出了他的脚。不过,在众人的注视下,谁都不敢吭声。李明趴在地上,用手撑起身体,膝盖上的血和沙土一起流下来。他死死盯着张磊那假装惋惜的脸,胸口起伏得狠厉,心里想着要冲过去问个清楚,想扯住他的衣领。
最终,他还是放开了握紧的拳头,悄然从地上爬起来,脚步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走去,没喊冤没争辩,甚至一句话都没多说。在这时,不远处的连长陈锋走了过来,他没有去注意李明,而是走到张磊身边,从他手中接过那块秒表,按了几下。“秒表似乎不太准,”陈锋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挺好的话,“下午带去司务长那儿换个新的。”说完,他把秒表递回张磊,然后转身离开了。他说话声不大,也没带任何训斥的意思,但张磊却突然一阵发寒,感觉连长那双眼睛像X光一样,把他从里到外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转眼之间,新兵下连的日子就快到了,年度实弹射击考核也随之逼近。这不仅仅是新兵连的“毕业大考”,考核成绩还会存档,直接关系到每个士兵以后的发展路径。李明看来,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,他准备把所有的委屈,都用子弹射出去。考核的前夜,也算是最后一次对枪支的细心呵护,他比平时还要仔细,将自己的81杠步枪拆成一堆零件,用蘸过枪油的布条,在枪管里反复擦拭了十几遍,直到能清楚地看到膛线为止。
他又仔细检查了准星和照门,确认一切都做到完美无缺之后,小心翼翼把枪组装好,再放进枪柜里。第二天,考核场上气氛特别严肃,紧张得很。“一组,卧姿装弹!”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,一组士兵迅速卧倒,拉开枪栓,把弹夹“咔”的一声插进去。“向前方100米胸环靶,自行射击!”“砰!砰砰!”枪声像接连不断,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。不多久,轮到李明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摆好姿势,出枪、上膛、瞄准,动作一气呵成,流畅得像在演“行云流水”。
他心里非常平静,眼睛只盯着准星、照门,远在百米之外那个模糊的靶心。“三点一线”,父亲的旧照片旁边就写着这么一句话,是在一本军事杂志上看到的。屏住呼吸,他稳稳扣动扳机。“砰!”肩膀被后坐力顶了一下,他觉得这枪打得不错。他迅速调節呼吸,又连打了第二、第三……五发子弹,很快就打完了。李明自信满满地放下枪,期待着报靶结果。就在这时,靶壕那边的对讲机响了,报靶员的声音广播出来:“三号靶位,李明——零环!”“啥?”李明有点懵,觉得自己听错了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全场一片哗然,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。
零环?要知道,李明平常训练成绩一直不错,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,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。“不可能!”他脱口而出,火速抓起枪,再次用准星瞄准。结果让他屁滚尿流:靶心居然在他的视野里横向偏左了!他连忙检查枪,迅速发现了问题——准星的螺旋套筒被人为地拧了半圈,偏向了右边!外行看不出半圈有什么明显变化,可在百米远的距离里,这微小的偏差,足够让弹着点偏出靶纸几十厘米!这种操作,只有在昨晚保养后、今天射击前才可能弄的。寒气顿时从脚底攀上脑门,李明猛地转身,眼睛充满怒火,死死盯着队伍中的张磊,好像猛兽一样。
张磊正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笑着,感受到李明的目光,他抬头望向李明,嘴角挂着一抹带点嘲弄和幸灾乐祸的笑容。那眼神仿佛在说:再怎么拼,也不过如此吓唬人罢了?我动个手指头,就能让你所有的努力都归零。“零环”这两个字,就像一把灼热的铁钉,狠狠钉在李明的心上。这一次,不只是不服,还狠狠打击了他作为士兵的尊严和梦想。
03
实弹射击打出零环的成绩,犹如一块巨石,沉重地压在了李明心头。这不仅是个数字,更像一个耻辱的烙印,让他在战友面前都抬不起头。
连队公告栏上贴出的那份射击成绩单,李明名字后边那显眼的“0”,每天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睛里,让他难以忘怀。
他变得不爱说话,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没了光彩。训练时还在拼命努力,但那双眼睛里多了点迷茫和阴郁,偶尔还会走神。熄灯后,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,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入伍这段日子里的点点滴滴。
张磊那张带着嘲笑的脸,战友们既同情又带着点奇怪的眼神,陈锋连长宣布成绩时那毫无情绪的目光,一下子汇聚在一起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让他觉得难以呼吸。
这是他首次开始动摇,对自己一贯坚持的信念产生了一丝疑问。吃苦耐劳,真有那么重要吗?拼命训练,真的能赢得尊重吗?
在这里,要说谁关系硬、谁懂得怎么应付场面,谁就能过得更自在一些。他开始偷偷注意张磊,看到他在连队里游刃有余,身边总跟着几个小跟班,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小圈子。这个圈子排挤那些像他一样“不合群”的“愣头青”,还嘲笑他们的努力是“傻实在”。
当李明心里都快憋坏了,一件能把他压垮的大事正在悄悄向他逼近。
连队的战备仓库里放着各种重要的军事装备。其中,有一台便携式卫星电话,价格挺高,性能也挺精细,是野外作战保障通信的关键武器。按规矩,这台设备必须由士官专人看管,每周都得定期充电维护,保证它随时能用。
这天,负责看管设备的王班长突然接到一条通知,要赶去师部参加个紧急会议,得待上两天才回来。临走前,他环视了一下,把平时看着挺精明、挺会操办的张磊叫了过来。“张磊,这台设备你得给我盯好。”王班长板着脸叮嘱道,“今晚一定要把电充满,明早连长可能要检查。可别出什么岔子啊!”“放心吧,班长!我保证完成任务!”张磊拍着胸脯,满口答应。
不过,平时以“狡猾”闻名的张磊,怎么可能老实巴交地守着设备?那晚,他趁着夜幕降临,悄悄召来了两个“死党”,偷偷溜进仓库的一个角落。
他们从床底藏起来的白酒和花生米取了出来,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,开始喝酒聊天,吹牛皮。几杯酒喝下去,几个人都开始晕乎乎的,早把给卫星电话充电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。
第二天一大早,早操一刚结束,陈锋连长就突然出现在食堂门口,宣布了个让大家都没料到的通知:取消上午原定的训练,整个连队立刻展开战备物资的突击检查!
张磊的酒意立刻被惊醒了一大半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顿时警觉起来,完了!卫星电话!他急忙找个借口跑回宿舍区,偷偷溜进仓库。拿起那台冰冷的卫星电话,按下开机键,屏幕依旧一片漆黑毫无反应。
他心里悬得紧紧的,忐忑不安地插上充电器,可设备上的指示灯只是不停地微弱闪烁了两下,随即就毫无反应——那充电太久了,电池早已经深度休眠,根本唤不醒!
冷汗刷的一下就浸湿了张磊的背部,这事儿要是破坏了重要的战备装备,不是简单写份检讨能解决的,轻点儿可能记大过,严重了恐怕得上军事法庭去了!他脑袋飞快转动着,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狗,一点办法都想不出,心里紧得不得了。
忽然,李明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。对呀,李明!这些天他一直因为打靶的事,像丢了魂似的,心情特别压抑,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,看着就像个随时会闯祸的刺头。把责任 push到他身上,简直无懈可击!大家都觉得他“心情不好”,动机不就摆在眼前了吗?
一个狠毒的计谋在张磊脑海里飞快成型。他盯准了大多数人还在食堂吃饭的空当,一把抓起那台坏了的卫星电话和充电器,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三班宿舍。
他拉开李明床底的储物箱,把设备和充电器全都塞了进去,藏在最里面的几件冬衣下面。为了让陷害看起来更“靠得住”,他还拿出随身的小刀,在充电线接口处刻出一条像是被蛮力刮擦出的短路痕迹。这一切搞定后,他长长地吐了口气,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的冷笑。
十几分钟过去,陈锋连长带着几个班长走进三班宿舍,开始逐个检查。当班长拉开李明的储物箱时,大家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。“这是什么?”班长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了那台黑色的卫星电话。陈锋连长接过来,按了一下开机键,根本没反应。
他又顺手拿起那根充电线,一眼就看到接口处那条明显的划痕。众人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刚从食堂回来、呆若木鸡的李明身上。“这是什么?”班长疑惑地问,目光直勾勾瞅着。李明愣住了,他望着连长手中的东西,脑袋一片空白,还没来得及反应,张磊第一个从人群中冲了出来,指着李明,满脸愤愤地喊着:“报告连长!我……我能作证!我昨天晚上看到李明偷偷在仓库附近转悠!他肯定是因为上次打靶成绩不好,心里不平衡,存着怨气,才会故意搞破坏!”话音刚落,昨晚和他一起喝酒的两名老兵也跟着应声:“报告!我也见到啦!”“对呀,他当时脸色就不对劲!”一连串指控声、证词交织成一片,就像几桶脏水,骤然倾泻在李明身上。整个宿舍里鸦雀无声,只剩下张磊等人的“正义感十足”的声音在回荡。
04
连部办公室里,空气仿佛沉得让人无法呼吸似的。
李明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中央,左右分别是连长陈锋和指导员。窗外,战友们正排着队训练,喊声一波接一波,那曾经让他血气方刚的口号,如今听来却感觉格外遥远,甚至带点讽刺。
“李明,咱们还得再问你一遍,这台卫星电话,是不是你搞坏的?”指导员的话语还算轻声,眼底却隐隐露出一点失落。
“报告!不是我!那东西我根本没碰过!”李明声音有点嘶哑,反复强调这句话,这也是他唯一能说的话。
你看啊,设备是在你包里找到的,充电线那儿还有明显的人为损坏痕迹。而且,几位同志都亲眼看到你昨天在仓库附近晃悠,你得给个说法不?
我……我那是……我心情不好,出去走了走,正巧走到那边……李明的辩解显得挺无力,他想把之前张磊怎么针对他、怎么在射击考核中给他找麻烦的事都说出来,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下去。
面对这种“蓄意毁坏重要军事装备”的严重指控,那些打倒他、帮他干脏活的小事,哪有人还会相信呢?
不仅没人会相信,反倒有人会觉得他是在为自己做坏事开脱,是用反咬一口来试图逃脱惩罚。他就像掉进了一个设计巧妙的陷阱里,哪个方向想挣扎,都只会让绳索勒得更紧。
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,就像个溺水的人,拼命向上伸手,可什么都抓不住,只能任由冰冷的水把自己吞没。他脑海里浮现出还在山里等他消息的母亲,还有墙上那张带笑的父亲军装照,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,疼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他抬头望去,对上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的连长陈锋。陈锋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,目光犀利地盯着他,那张一直冷峻的面庞,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的起伏。
在李明看来,这种平静其实就是一种指控。他觉得,从香烟事件那天起,连长就一直没有真正信任过自己。说不定在连长心里,他这个从山沟里爬出来的贫穷小子,本就是个麻烦鬼。心里的冤屈和被背叛的愤怒如火山般在他胸中喷发,终于摧毁了他最后一点理智,也让他对这个地方彻底失去了敬畏。
其实,此时陈锋的心里,比表面看起来还要纷繁复杂。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,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。
他心里清楚,李明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。
一个把叠被子当成信仰,为了五公里越野能拼命跑掉半条命的士兵;一个性格固执得像头牛,遭受那么多委屈都自己扛着,只会把劲头全都用在训练上的兵,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自寻死路的办法来报复呢?这说不过去。
和这个比起来,张磊那油滑的模样,他心里清楚得很,基本能猜到,背后大概率是张磊惹了麻烦,然后找李明这个最合适的“替罪羊”来背锅。
不过,他可是连长,在部队里,不能光凭“感觉”就定案。如今,所有的“证据”——实物证据都摆在李明的箱子里,再加上几个证人,硬是都指向了李明。在没有找到能够彻底推翻这些证据的铁证之前,他得按规矩和流程办事。哪怕一丁点的心软或偏袒,也都等于破坏了规矩。
他的严苛态度和冷硬作风,其实是在维护整个调查流程的公正,不被个人情绪所干扰。现在,他需要一点时间,一次机会,去找到那个能一击必中、揭露真相的关键漏洞,把真正的害群之马揪出来。只是,这段时间,李明能够等得了吗?
几天过去了,调查的结论终于出来了。
证据齐全的情况下,上级机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。
考虑到李明“故意损坏关键战备物资,情节严重,影响恶劣”,经过研究,决定对其给予“开除军籍,强制返回原籍”的处理。
当指导员把这份盖着红章的处分决定书放在李明面前时,他觉得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,耳边嗡嗡作响,仿佛天旋地转。
被开除了军籍?
这四个字,仿佛四记沉重的锤子,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心,把他所有的梦想、所有的希望、所有的坚持,完全打得粉碎。他完了,他不再是那个军人了。作为一个被开除的“逃兵”,他得回到那个小山村,面对卧病在床的母亲,又该怎么面对乡亲们的议论和指责?还,还有那张父亲照片上那温暖的笑脸,他又该怎样去面对?
他没流泪,也没发脾气,只是紧紧盯着那张纸,眼中的光,一点点地,彻底熄灭了。
05
那天午后,处分决定一公布,天上的乌云密布,看得出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似的。
按照规矩,李明得在吃饭前,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。连队里安静得出奇,其他战友都被指导员带去会议室听“纪律教育课”去了,整个三班的宿舍,只有李明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。
落日的余晖拼命从厚重的云层中挤出一线光,斜斜地投进窗户,把李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格外长,显得格外孤单和凄清。
他打开自己的储物箱,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。那件洗得干干净净、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,他握在手里,抚摸了很久很久。这是他一直梦想拥有的衣裳,可如今,他连穿上的资格都没有了。他的动作缓慢得像贴着千斤重似的,显得十分僵硬。他把军装叠好,整整齐齐地放进那破旧的背包里,也快要和他一同返乡了,然后是军帽、腰带、胶鞋……
每一件东西,都寄托着他在这里付出的汗水和满满的回忆。泪水,终于忍不住了,不发出声音地沿脸颊滑下来,一滴接一滴,狠狠地打在手背上,凉丝丝的。他没有去擦,任由它静静流淌。
这会儿,宿舍门“吱呀”一声撑开了。
陈锋连长迈步走了进来,他手里端着几张退伍手续的表格,神色凝重地盯着李明那孤单的背影,看着他面前那个小小的背包,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,语气依旧平静:“东西都整理妥当了吧?明天一大早,地方武装部的人会来接你。”
李明缓缓放下手中的动作,慢悠悠地转身,一步步走过来。
他的双眼泛红,血丝密布,就像一只陷入绝望境地的小兽。
他紧盯着陈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,咬着牙挤出几句话:“连长,我就想问一句,这一切……真的就这么定了吗?”
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近乎哀求的颤抖。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或许,连长会说这只是一场考验,是个玩笑罢了。
陈锋望着他那满是血丝的眼睛,脸上的轮廓毫无柔和之意。他把手中的表格放在旁边空 bed 上,语气平淡得像块寒铁,毫不动摇:“部队有规矩,谁都得遵守,没有例外。”
这句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李明。纪律?又是纪律!他突然笑了,那个笑容带着深深的绝望,反而变得异常凄厉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纪律……”他咬着这两个字,然后猛地向前迈了一步,站到陈锋面前,几乎是脸贴着脸,用尽全力,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呐喊:“告诉你们,你们都惹对人了!你知道派我来的人是谁不?”
那是一声破釜沉舟般的吼叫,他其实也不知道那“派他来的人”到底是谁,能量有多大。只记得那会儿,有个穿着旧军装、脸上带着和蔼笑容的老人,拍拍他的肩膀,说是他父亲的老战友,帮他把参军的材料交上去。在这个时候,这成了他能依靠的,唯一的,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虽然听上去荒唐又虚无。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,即使是虚张声势,也能狠狠刺痛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。
整个宿舍里的空气,仿佛在那一刻变得僵硬了。按常理来说,一个犯了错还敢这么嚣张的新兵,等着他的肯定是怒火冲天,要么就是一顿狠狠的训斥。
让人没想到的是,陈锋的脸上没有半点愤怒的迹象,连眉毛都没皱一下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明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,看了足足两秒钟。然后,用一种异常平静,甚至可以说是淡定到令人心悸的语气,一字一顿地回应道:
刚好,让他来接你回去吧!
说完这话,陈锋就不搭理他了,直接转身,脚步稳稳地走出了宿舍。
门被轻轻关好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李明孤零零地站在那儿,仿佛被定在原地似的。他所有的愤怒和气势,在对方那句出乎意料的回答下,一下子崩塌了,随风而散。
他的脑袋一片空白,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响:“正好,让他来接你回家!”到底什么意思?是在讽刺他仗势欺人吗?是在提醒他别做白日梦,谁来也帮不了他?还是藏着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深意?这像一张庞大无边的网一瞬间把他给罩住了,令人难以抗拒。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片更浓的迷雾里,完全迷失了方向。
06
陈锋刚走出宿舍楼,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山雨快要降临时那股湿润的气息。他没有去连队,而是直接朝自己的单人宿舍走去。
他一关门,就把自己跟外头一切都隔绝开来。那张面对大家、常常紧绷得像块钢铁的脸,此刻终于卸下了几分,露出深深的疲惫和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痛苦。他走到写字台边,拉开那个被锁着的最下面抽屉,从最里层取出一个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的旧钱包。
他掏开钱包,从夹层里轻轻地取出一张已经泛黄、起皱的旧照片。
他掏出钱包,轻轻从夹层里取出一张旧到发黄、皱巴巴的照片。照片上,三个穿着老式军装的年轻士兵在阳光下挤在一起,勾肩搭背,笑得十分开怀。左边那个,皮肤黝黑,牙齿白皙,憨厚可爱,正是李明的父亲李刚年轻时的模样。中间那个,目光犀利,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是他们当时的老班长。最右边那个,身形略显瘦削,带着腼腆又崇拜的笑容,正是年轻时候的陈锋。
他的指腹轻轻地在照片里李刚的脸上划过,那粗糙的指尖,好像能触到二十年前的阳光和那份温暖。
那会儿,在边境森林中的一次突如其来的遭遇战里,为了帮无线电兵陈锋发送重要坐标,副班长李刚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朝他飞来的弹片。临终前,李刚紧握着他的手,断断续续地说:“陈锋……我媳妇……怀孕了……告诉我的娃,他爸……是个好兵……”
这个诺言,就像一座大山压在陈锋的心头二十年。他曾答应过老班长,要照料好李刚的家人。所以,当得知李明想当兵时,陈锋主动向上级汇报,甚至用了一次难得的关系,把这个故人的孩子,特意安排进了自己的连队。
他希望亲手把李明培养成一名最出色的士兵,一个能够像他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,借此向老战友在天之灵表达敬意。对他严格要求,标准也很高,因为在他眼里,李明就像自己的孩子、弟弟一样。
没想到的是,连队里面的生态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,李明那股子“单一”性格和张磊那种“老油条”的脾性,两人一碰,居然擦出了如此激烈的火花,甚至演变成一场差点无法平息的大灾祸。
他没料到,为了保障规则的公平性,竟要亲自把战友的孩子,从他视若生命的队伍里“开除”出去。
正巧,让他来接你回家!他说这话时,心里像被刀扎一样难受,不过他得这么说,这是他的安排,风险很大,但也只有这条路能试试。
陈锋把照片放下,从口袋掏出手机,翻到那个已经好多年没打过,却一直刻在心里的号码。他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拨号键。
电话一接通,听筒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,但声音依然振奋的声音:“喂?”
陈锋猛地站起身来,一下子挺直了身体,像模像样地摆出了标准军姿,感觉电话那边的人仿佛就在眼前。“老班长……是我,小陈,陈锋。”他声音里满是前所未有的恳切和尊敬。“嗯,知道是你。讲吧,啥事?”那边似乎早就预计到他会打电话来。“老班长,我……我连队里的一个兵出了点事。”陈锋喉头蹿了一下。“是李刚的娃吧?”陈锋心头一震,紧接着苦笑了一声:“是,李明。李刚的孩子,李明。”……情况有点复杂,一两句话说不清楚。他被人算计了,所有证据都指向他。明天……明天部队就得按规矩,把他退回老家。”那头陷入了沉默,长久后,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“我得请您的帮忙。”陈锋的语气诚恳得很,“老班长,明天……能不能亲自过来一趟?在部队门口,就当是来接他回家似的。”
他几乎是用当初对李明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,可那语气里,却满满都是恳求和那一线最后的希望。
他心里明白,张磊那些小把戏,虽然能哄过程序和年轻士兵,但绝对骗不过眼前这个从战场上上下打拼出来的“兵王”。只有他,才能解开这个死结,用最有说服力的权威让真相无遮掩,同时又不会让部队的纪律和规矩变成笑话,也就只有那个人——他们大家都崇敬的老班长,那位在军中威望几乎成传奇的老人。
07
天还没亮,李明就被叫醒了。他穿上当时那身洗得泛白的便衣,背上那个空空荡荡的背包——他的军装啊,昨晚又被他一件件拿出来,折得整整齐齐放回储物箱里。除了那一套旧衣服和一颗碎碎的心,他没带走什么。
他跟着一名班长一块儿走,来到部队的大门边儿。早上的营区静得出奇,除了哨兵那笔直的身影,以及远远传来的几声鸟叫,几乎没啥动静。
他靠在大门口传达室旁边,就像个没人要的失物似的。他一宿没合眼,陈锋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直在脑袋里打转整个晚上。想不明白,也懒得去费神了。
或许,那不过是一句调侃罢了吧。他低垂着头,盯着自己的鞋尖,静静等候着那辆会把他带离这个梦想之地、押送回他难以面对的故乡的汽车。
八点整,一辆看似普通的老款绿色越野车缓缓驶到军营门口停下。车虽然年头长了点,但漆面光亮,看着挺整洁,车牌也就是普通民用的那种。
车门一开,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位老人就慢悠悠走了下来。
那老人看着大约六十来岁,白发已有,打理得非常整齐。他穿着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虽没有任何军衔和标志,但穿在他身上,却比任何将官服都显得精神抖擞。他的背脊挺得像松树那样笔直,岁月在脸上留下了沟壑,可那双眼眸依然犀利,仿佛能看穿人心。
门口的哨兵看到老人下来,先是一愣,紧接着像是认出啥了似的,猛然挺直了腰杆,用尽所有力气,郑重其事地敬了一个特别标准的军礼!
这会儿营区里,陈锋飞快地跑了出去,脚步轻快地扑向老人,一把双脚“啪”地一合,献上一个一样无可挑剔的军礼,喊声响亮:“老班长!”
老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,视线越过陈锋的肩膀,就像探照灯一样,落在不远处那个低着头、身形瘦弱的李明身上。那一刹那,他那犀利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,可很快又恢复了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神采。
他没有先搭理李明,反而转头对陈锋讲,声音不算大,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:“把张磊,还有昨天给那小子‘作证’的几个兵,都叫到会议室。你,也一块儿过来。”
连队的那小会议室里,气氛紧得像能滴出水似的。
老班长端坐在中间主位上,陈锋和指导员分别坐在两边,就像两个等待指令的下属似的。张磊和那些作伪证的老兵, nervy地坐在对面的长凳上,一个个低头不语,不敢和老人对视。李明被安排在角落的椅子上,感觉像个外人,满脑子疑问,看着眼前这场面真是怪得很。
老人没说什么开场白,只是端起桌上的搪瓷杯,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,然后喝了一口水。接着,他把杯子“咚”地一声放在桌上,目光直直地看向张磊:“你叫张磊?”“是……是!老首长!”张磊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。“别叫我首长,我就是个退役的老兵。”老人淡淡开口,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,却让张磊差点喘不过气。“我问你几个事,实话实说。”老人语气平静,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。“那台卫星电话,你是啥时候发现没电的?”“我……我……是……是昨天早上……”“具体点,”老人语气不大,但带着命令的意味。“是早操以后,检查之前……”“你和谁一块把它放进李明箱子里的?”“我……我一个人……”“是吗?”老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,“你昨晚在仓库喝酒,那酒是二锅头,花生米让一班的刘三跑去小卖部偷偷买的,对不对?”
张磊的脸色“唰”地一变,变得惨白如纸,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滑落。他怎么会知道?!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明白?!
老人不再看他,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第一个证实的老兵:“你叫孙猴子,外号啊?家在河南的吧?你爸平时在外打工,妈的身体不太好,定期把津贴寄回家。你挺想提干的,想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,是吧?张磊答应过你,只要你帮忙,他退伍后会让他爸帮你在城里安排个工作,是不是这个意思?”
那个叫孙猴子的士兵“噗通”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下来,坐倒在地,脸色跟死人似的。
老人又望向旁边那人:“还轮到你,王东,城里兵,胆子最小的,就爱跟着人热闹,趁机占点小便宜。你根本就没注意到李明,是吧?”
会议室里静得几乎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。老人宛如一位全知的神明,把他们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逐一拆解出来,坦荡荡地摆在众人面前。
老人扫了一眼这几个脸色苍白的士兵,慢慢地开口,语气沉甸甸的:“李明的父亲叫李刚,二十年前是我的士兵,也是陈锋的班长。为了救战友,英勇牺牲在战场上,可以算得上烈士。这么对待英雄的后代,难道你们接受得了吗?”
“英雄的后代”这六个字,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了!张磊一下子愣住了,简直不敢相信,他一直欺负的那个“山里娃”,竟然是烈士的孩子。那个叫孙猴子的士兵,听到“烈士”两个字时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他猛地抱着头,像个小孩一样“哇”地哭了出来:“不是我!这事跟我没关系!都是张磊!喝多了忘了充电,怕担责任,是他逼我们……逼我们陷害李明!他说李明没后台,是农村兵,好欺负!说只要帮他,以后就罩着我们!哇……我对不起烈士啊……”第一个崩溃的人倒下后,剩下的几个也纷纷全盘托出所有事情,交代得清清楚楚。张磊脸色发白,没一丝血色,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椅子上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08
真相用最彻底、最无可辩驳的办法揭示出来,让天下人都明明白白。
接下来处理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。张磊因为恶意陷害战友、违纪酗酒、搞破坏,搞得内部不团结,受到重处分,不仅被开除军籍,档案里还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污点,军旅生涯和未来在这一刻划上了耻辱的句点。那些作伪证的士兵,也都分别受到了记大过和严厉警告的处罚。
李明那份被开除军籍的处分决定,竟然被当众撤销了。
傍晚时分,晚霞把半边天都映得通红。陈锋连长又一次找到李明,这次没让他去连部,而是领他到了连队的荣誉室里。
荣誉室里陈列着连队自成立以来获得的各种奖杯、锦旗和英雄事迹。陈锋带着李明,直接走到荣誉墙最深处,指着一张已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。那照片上,是个年轻的士兵,笑得朴实又灿烂。“他,就是你父亲,李刚。”陈锋的语调低沉,满含感情,“也是我的……救命恩人。”
他站在照片前,详细叙述着二十年前那个雨林里的下午,讲到李刚怎么用身体为他挡住弹片,还提到他临终前的叮嘱。陈锋转身看着眼圈红得发亮的李明,郑重地说:“从你入伍的那一刻起,我就一直盯着你。我知道你受委屈了,我知道那包烟不是你的,也知道射击场的准星出了问题,更明白这次设备不是你弄坏的。”李明猛地抬头,满眼震惊和疑惑:“那……那您,为什么……”
“为什么你受处分,而我没帮你,难道是吗?”陈锋替他说出了话,“因为我是连长!我不能因为我和你父亲有私交,就破坏部队的规矩。那样一来,表面上是为了你,可实际上是害了你,更是在玷污你父亲的荣誉!一个靠关系和人情留在队里的兵,身子是难挺直的。”“我得用部队的规矩,用大家都得信服的方式,堂堂正正地帮你洗清冤屈,让你抬起头,站好立场,留在队里!”陈锋眼神炯炯地盯着李明,“我让老班长来,就是要用一个铁一样的事实,告诉所有人,我们连队,不能容忍藏污纳垢的蛀虫,但也不会冤枉想做好兵的兵!特别是,一名英雄的兵!”
李明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连长,那一刻,他终于明白了那句“正好,让他来接你回家”的真正意思。这话不是在发驱逐令,也不是在讥讽,而是一种承诺,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、等待正义到来的信号。“回家”这两个字,并不是让他回到山里的老家,而是意味着要光明正大地回到这个被他视作家的军营里!所有的委屈、愤怒和不解,此刻都变成了炽热的热流,湧上心头,他忍不住流下泪来,但没有发出声音,只是猛然把双脚并拢,挺直腰杆,朝着陈锋敬了一个自入伍以来,最标准、最用尽力气的军礼!
第二天一大早,老班长就要走了。陈锋和李明一块儿把他送到大门口。那辆旧旧的越野车边上,老班长没扯什么大道理,他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,重重地拍了拍李明的肩膀,就像二十多年前,他拍打李刚和陈锋那会儿一样。“小子,你爸是真料子,是个硬汉子。上军营,会碰到比这更难的事,会遇到大大的委屈,也会有想不通的不公平,但只要你心里的那股劲不倒,你这身军装就没白穿,你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兵。”老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,最后叮嘱道:“别让你爸丢脸。”
李明没多说什么,只是用力点了点头。他的目光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,里面少了那份新兵的稚嫩、固执和迷茫,换成了一种经过锤炼后的坚韧、稳重以及深邃。
目送越野车慢慢远去,直至消失在道路的尽头。李明转过身,瞧了眼身旁的陈锋连长,又望了一眼高高飘扬的八一军旗。
他心里清楚,自己来到这里,不只是为了母亲的病,或者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去当兵。他渐渐明白了什么是荣誉,什么是责任,什么是战友,更知道了一个军人最真实的脊梁到底是什么模样。
这场猛烈的风浪,不仅是一场严酷的考验,更是一场别具一格、非常深刻的士兵成长仪式。他的军旅路程,从此刻起,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旅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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